【年會筆記2018】雨林裡的芳香守護職人

2018年，我參加了一場國際芳香年會，地點在哥倫比亞，俯瞰加勒比海的卡塔赫納（Cartagena），這座於1984年被聯合國文教組織宣布為「世界遺產」，古牆內如迷宮般的舊城，是個迷人的城市。

年會主題是"Las Américas", 主要關注中美洲和南美洲、加勒比海、墨西哥和亞馬遜雨林相關的芳香植物、精油產業和 F&F 香精香料市場的發展趨勢，以及相關法案與科學研究。

主辦單位邀請來的講者都是在地極具知名的研究學者與萃取專家，不論是關於柑橘類的收成突破，或是新的芳香物種或精油成分的新發現，這些實踐者們珍貴的芳香人生經驗，都濃縮於張張的幻燈片裡。 

其中一位令我印象極深的演講者，是出生於哥倫比亞卻投入30年時光，致力於巴西亞馬遜雨林裡芳香植物研究的學者 Prof. Dr. LAURO E. S. BARATA ，他代表巴西進行一場令人動容的「亞馬遜花梨木復育之途」。

學者提及一切因緣與感謝都源自於父親，在他幼時還是一名商船水手的父親，曾到訪過距離學者出生地 Belém有4000 KM ，位於哥倫比亞的亞馬遜雨林數次。在一次父親帶回的禮物裡，發現有會散出玫瑰香氣的花梨木Rosewood, 還有秘魯聖木Palo Santo, Palo Rosa玫瑰聖木，綠檀Guayac和少數的芳香植材。學者被這些散出的香氣的木質，以及附著於木質上的土菌味深深吸引著。1960年他接受了學校的木匠培訓，使用的木材正是花梨木，圓鋸中飄出花梨木屑的香氣鑽入了鼻腔內，傍晚回家時，鼻腔裡殘留花梨木玫瑰香氣與學校附近肥皂工廠，在濕熱的晚風推動下，形成一種記憶裡的獨特的木玫瑰香水味。這個神奇的芳香味在他的人生千迴百轉後，一步步引領他走入亞馬遜雨林進行植物研究之路。

儘管在這座天然資源豐富的雨林裡，擁有數以千計的藥用、有毒性和芳香性的物種，以及數以百萬計的未知細菌、真菌和酵母菌物種，但在學者仍是大學生時，當時巴西科學家對亞馬遜河流域的 14,000 種植物群進行研究的人數簡直是寥若晨星，直到學者遇見了他生命中的良師 Walter Mors，他成為了學者對亞馬遜植物研究的指導教授。

在博士研究期間，學者自植物體內發現了一種「neolignans新木脂素」，有助於保護皮膚來對抗血吸蟲病的蠕蟲。隨後他也與合作夥伴對「新木脂素」成分進行了體外、體內的細胞實驗，發現有被開發成為藥劑的可能性，燃起了他對天然物活性研究的熱情。博士學成後，他前往巴黎著名的CNRS國家科學研究中心進行了二年的博士後研究，也致力於天然抗生素、大環化合物，氨基糖苷類的研究。

自巴黎返回巴西後，他參與了天然精油保養品的開發，選種亞馬遜雨林裡的圭亞那酸渣樹 (Carapa guianensis)並萃取成精油，還分離出一種具有活性藥物成分檸檬苦素Limonoids, 並以此研發一系列對庫蚊、伊蚊，蝨子有驅避活性產品。後來也把這類精油銷給了BodyShop (英國）、Yves Rocher (法國）以及Aveda (美國)。學者坦承研究精油與植物很快樂，為知名F&F公司工作，也能順利銷售精油原料給知名品牌也很有成就感，但隨著萃取量增長而伴隨的殘料也增多，200多噸被隨處置放殘渣成了地球另一個負擔，西元 2000 年學者失去了對芳香植物的科學與萃取技術的熱情。

在同年，他回到了唸書的母校任教，鼻腔傳來了一道「木玫瑰香」熟悉的記憶訊息，那是花梨木香氣的召喚。當時正逢香奈兒公司因為大量使用了瀕臨滅絕又具有亞馬遜標誌性的花梨木於香水內，受到了法國一間NGO非營利組織的強烈反對聲浪，正經歷空前壓力的香奈兒公司找上了學者擔任顧問想為公司尋解套生路。學者奔回巴西亞馬遜查看實況，也拜訪了當時投入研究的科學家與當地最大的精油生產商及出口商，協同當地政府機構和巴西管制局一同找解決方法。

他回到亞馬遜雨林裡待了數月之久，圈列不同年份的花梨木，設定數種蒸餾條件，最終找到以花梨木枝葉取替代木質部份的持續萃油方案，同步著手輔導了在地居民進行了復育計劃。由於花梨木栽種前三年，死亡率極高，加上要成長第五年的枝葉才能萃油出活性成分，學者幾乎無晝無夜，廢寢忘食地沉浸在數百種實驗條件裡，直至終能自幾百瓶由枝葉所蒸餾的精油裡，分析出能呈現出花香、檸檬香與馥奇香調的芳香成分，而且比原始自木材中提取的精油更為濃郁，通過了香奈兒內部調香師的高度認可，緩解了香奈兒公司此場危機，同時也為當地居民謀得不破壞森林，還能永續供油的收入方法。次年為了保護花梨木植物，學者更推動將花梨木編列至卡塔赫納生物安全議定書、Access and Benefit Sharing, ABS所商訂的《名古屋協議》以及CITES(瀕臨絕種野生動植物國際貿易公約)的保護範圍。

從學校退休後，學者於2007年正式於亞馬遜中部 Santarém建立實驗室，持續推動Rosewood (Aniba rosaeodora) 種植、採收和萃取。並專致於研究葉片中的生物活性，為製藥、 化粧品與香水提供有更益人類身心與兼顧照護大自然的產品。

每日圍繞在1,250多種的芳香植物裡，學者同時也期許為生物多樣性創造出不同價值，在他的教學生涯裡，帶領過超過 4,000 名學生從事相關研究，現在有許多畢業後學生都陪著他留在雨林裡，為這片雨林的多樣性生物研究奉獻己力。

這場年會結束，我與學者交換了名片，也做了簡易交流，提及台灣也有針葉五木的珍貴樹木，自己也想為推動家鄉植物盡一份心力，他溫暖的告訴我『 孩子，成為一位能與芳香植物交流的工作者是天上賜與的福澤，而成為一位能為森林永續努力的芳香工作者，更能讓妳此生無憾 』